2013年6月13日 星期四

城市裡的自然教室-專訪「野步森林」陳信甫


/林珮芸

野步森林&城市學堂
想像在城市的中心有一個規劃得宜的生態園區平日這裡是孩子的自然教室周末是成人暫告工作與自然連結的休憩空間。這裡有豐富的生態物種,昆蟲、植物、樹木緊密相依,繁衍出生生不息的動人畫面。這是陳信甫的夢想,也是每個城市應該努力建立的有機空間。「野步森林」重新定義都市與郊區、人類與自然之間的界線,每天生活在城市的人們,有權利呼吸新鮮有氧的空氣;而蝴蝶昆蟲樹木等,也有在城市翩翩起舞、生存的立足之處。

一百六十年前文學家梭羅在日記曾經寫道:「每個城鎮應該在其界內,保留一個原始森林,在那兒,永遠不應有一根樹枝當柴燒,它為大家所有,為傳授知識之用,人們可以在這裡得知「自然的經濟體系」(:及生態系統)是如何發生作用的。」
想要挽救生態危機,唯有重新認識自然,尊重自然,反省人類的作為,重新定義人類在生態系統中的位置,做出革命性的改變。

空間專業者了解生態嗎?
出身於建築背景的陳信甫,以生態系統的角度重新檢視都市、建築與景觀計畫,反省似的發現專業者所有的藍圖皆以人類的角度出發,除了若干老樹或許得以留存,卻大幅地排除了自然生物的居住權,漸漸地人類與自然被劃分為兩個世界,生態系統也像不完整的拼圖,始終無法和諧。於是,人類用再多的力氣補救都無事於補;都市中大片的綠地不是生態,只有提供都市休閒卻不能為其他物種所用。身為現代的地球人,我們對於自然還有許多迷思。

陳信甫,自然名稜石現職為野步社區工作室負責人、新北市社區規劃師台灣蝴蝶保育學會解說員與推廣講座講師生態攝影師,也喜歡從日常的自然與社會觀察中撰寫生態批評現居於淡水本人就像個大孩子聊起生態與蝴蝶的興趣滔滔不絕快樂表情不言而喻。大學與碩士時就讀淡江大學建築系加入淡水社區工作室之後參與許多的城鄉計畫走訪大屯山及淡水河岸,接觸了美麗的地景與人文,也深度思考如何將人與自然巧妙結合,激發城鄉與自然的想像,進而療癒人與自然的疏離



七樓大廈裡的生態博物館
走進陳信甫的家,像是進入有趣豐美的生態博物館,牆上掛了近距離色彩繽紛、令人驚豔的蝴蝶攝影;前後陽台實驗種植各式各樣蝴蝶喜歡的蜜源植物,別以為那只是一般的植物,陳信甫輕聲地拿起手電筒,燈下是一只黑色夾雜彩色斑點的大紅蛺蝶幼蟲,原來是把葉子當作蝴蝶的搖籃,用作觀察的目標。溫馨的客廳除了有各式各樣百科圖鑑,還有一方閃閃發亮的水族箱,更有三支奇怪的樹枝從水中向上延伸,陳信甫笑笑說:「這是我在觀察蜻蜓啦」,水缸裡有魚有蝦還有蜻蜓的幼蟲,意想不到在社區大廈的七樓,竟然像是生物實驗室,富饒生機。

回想起就讀建築系時,學程裏的確有安排一堂生態學課程,然而書本上的生態距離真實的自然還是很遙遠,缺乏觀察與體驗的課堂,無法引發這些未來將參與各種都市與建築計畫的學生們建立正確的自然觀。開始工作之後,向來對自然有興趣的他,總想友善的將其他的野生朋友們當成計畫中的使用者,但苦於對各物種生態不熟悉。有一天看到蝴蝶保育學會培訓解說員的課程,便一腳踏進自然觀察,發現了建築領域所缺漏的生命地景,經由蝴蝶的引領漸漸地認識了其他物種,足跡遍及步道、鄉野、夜間觀察;多采多姿的體驗不同於面對電腦畫圖的無趣工作,然而了解越多就發現建築與生態之間的衝突與矛盾。



發現林口都市之森
長期從事空間領域社區參與工作的陳信甫說:「我們對於生態的了解實在是太少了。」無論是都市、建築或是景觀計畫;公部門、專業者或是做為使用者的社區與居民,總是因為不認識物種生態而輕易地破壞牠們的家園。因為不認識原生植物,所以清除掉看起來紛雜卻多樣的原生植物,改種看起來整齊美麗的園藝性植物;因為不瞭解水池生態,所以清除原本的窪地池塘,改用人造設計但缺乏生命力的庭園造景。近年來陳信甫所推動的,就是在生活的城市,鼓舞社區共同修補萬物共生的生態系統,共創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命地景。

野步森林」中的「野步」二字就是野外散步的意思,「野步」的概念其實很早就被提出,喜歡閱讀的陳信甫特別找出其典故。其中宋代周密的〈野步〉一詩,呈現了一幅自然生動的生命地景:「麥隴風來翠浪斜,草根肥水噪新蛙;羨他無事雙蝴蝶,爛醉東風野草花」。不只中國古典文學,以【湖濱散記聞名的梭羅也認為,都市人不可能離開自然而活得很好。野步森林目的希望在城市中即如野外散步,因此極力保護位居城市中心的自然演替而成的次生林,引導人們從經常的自然觀察中,甦活喪失已久的、對於自然的感受能力,培養以生態系統整體利益為優先的生態審美觀,進而提升既有城市空間的實質生態品質。並實地在林口、三重、九份等地進駐,推展既有雜木林的保護作為生態教室,或利用閒置空地復育地區性的生態環境做為城鄉中的野花園,教育人們認識地區性的生態系統,了解該生態對於當地的重要性。

林口新市鎮早在30年前就開始砍樹、整地、闢建基本的公共建設,但遲至機場捷運線定案之前,大部分的土地仍然閒置著。陳信甫因為參與社區規劃,長時間穿梭在林口新舊市區,每當在等紅綠燈時,望著路邊一塊塊生機勃勃的都市荒地,開始猜想裡面有哪些種生物,住著什麽樣的動物和昆蟲呢。這種看似無用的「荒地」,它能用來做什麽呢?在一個成熟的都市,市中心有可能保留一片平坦的雜木林嗎?有效利用土地和浪費土地之間,由誰來定義?

生態推廣家捍衛本地物種的家
對自然與生態充滿熱情的陳信甫,不只是個社會上一般認知被動式提供建議與服務的專業者,推展林口野步森林之時甚至主動召集認同理念的在地朋友,因緣際會的經營起如社區團體般的「林口野步森林之友」生態團體。雖然年輕但參與社區規劃工作已經有很長的時間,然而在城鄉生態復育工作當中,深感「生態」教育推動的困難重重,除了不當開發之外,更為深層的原因在於社會文化中積累沿襲已久的園藝審美觀往往無視地區生態,將多樣的原生植物與野生朋友的家園清除殆盡卻以為改善了人們自己的社區環境。例如最常見的例子是,政府單位或是社區主事者希望造景時可以大量種櫻花,目的是花季會吸引大量的焦點,然而太過執著一種櫻花卻排除了其他的植物,甚至將原有的原生植物清除盡淨,該地區的生態系統就會發生質變,這是人們看不見的危機。而校園的人工草皮上,沒有活動的昆蟲,草地下也沒有翻動土壤的蚯蚓,看似綠化的空間,其實一片貧瘠。

少年自然偵探團,未來的那烏西卡與阿席達卡
原本從成人教育入手,因為家長與學校的邀請而延伸到孩子的生態教育領域。相較於大人的觀念固執已久,孩子反倒是最容易教育的族群,長期帶領兒童環境教育,陳信甫特別培訓了兩組生態小尖兵「興華少年自然偵探團」和「鄧公少年自然偵探團」,帶領孩子從自然觀察中閱讀大自然。他認為自然觀察如同閱讀,是一個追尋完整生態體系的歷程:如同我們為了提升孩子們的語文能力,因而提倡大量閱讀;為了促進孩子們們了解複雜又相互關連的生態系統,也惟有倚靠經常的自然觀察。

然而自然觀察很容易遭受誤解,以為教導小朋友們的是一種賞花玩蟲、可有可無的個人興趣。但事實並非如此!自然觀察是為了了解我們個人與社會所依存的生態系統,進而了解自然保育不是保護個別的、惹人憐愛的可愛動物(寵物),而是為了學習如何在自然中明智而永續的過生活。孩子喜歡直接觀察的體驗,最常教學的遊戲是「生態金字塔」遊戲,老師會發給學生約十張的物種圖片,請孩子學習建構生態系,例如第一層是生產者、第二層是初級消費者、第三層是二級消費者…等以此類推,透過平易近人的遊戲,讓孩子從小培養生態的敏銳度,而家長也必須從孩子身上重新學習。對於孩子的期望,陳信甫以吉卜力工作室的動畫電影人物為例,期許他們長大後,除了善待故鄉的土地之外,能成為那烏西卡(風之谷)與阿席達卡(魔法公主),為人類社會與自然之間的調和而努力。

陳信甫相信,都市與自然不應該是對立的兩端,否則等到都市生態環境遭受破壞殆盡,範圍便會向外擴張,接下來破壞的也許就是今日我們認知的郊區。透過學習和認識,都市中也可能打造出多元物種的環境,當人們懂得溫柔對待環境,願意接納更多的生物朋友與我們一起分享這塊土地,「健康城市」才會真的健康;自然教學不需要遠赴千里之外,打開窗戶,俯拾即是。


陳信甫
從事社區設計與建成環境生態改造多年,體認環境生態日漸損棄與社會生活方式及自然審美關連密切,因而將環境教育融入專業工作方法。推展林口野步森林的過程中,先從社區成人著手,後因家長及學校的邀請,擴展至兒童與青少年。

原文刊登於GREEN雜誌 20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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