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9日 星期一

Masalu,向東源溼地說Hello



/林珮芸
照片/陳冠綸

阿朗壹古道的鄰居景點
沿著199縣道進入台灣南國之境,蔚藍的太平洋平靜無波,無限延伸的水平線天海相連,這裡是台灣僅存沒有公路經過的原始海岸線,全長8.4公里,沿途生態豐富,景觀開闊,在至高點還有機會直接觀看綠蠵龜活動。這裡是阿朗壹古道,是環保人士關心的地景風貌,守護的最後一片淨土。一路上放眼看去的自然景觀有海岸、森林、高山和圓潤的南田石。安靜無擾的氣氛和鄰近的墾丁形成明顯的對比,因為交通不便,屏東恆春保留眾多原始的地貌,
嚮往國境之南的旅人除了親自用雙腳體驗阿朗壹古道外,還有另外一個祕境等待你的發現。從恆春半島通往南迴公路的東部通道,座落著台灣最南的排灣族部落「東源部落」。

每年七、八月,東源部落大片的白色野薑花吸引了無數的遊客;而台灣少見的水上草原體驗則是全年無休。2014年十一月晚秋,我來到嚮往已久的東源溼地,用雙腳感受「會跳舞的草原」,驚豔於一個不同於多數依山繁衍的原住民部落,一種受限於農業政策而發展成獨特風貌的土地信仰,一股因為吹拂海風、頭頂炙陽孕育成的樂觀幽默。這次帶領導覽的是劉伯賢(原住民名字為法祖吾),見面一開始,他用一個很酷的形容詞來說明原住民的智慧,那叫做「獵人的遊戲規則」。在部落裡,所有的資源是共享的,樹洞中的蜂巢若是被族人發現,發現者會利用打結做記號,別人就不會採摘。等到收穫足夠後,則將結繩拆掉,留給下一個人,這樣人人都有蜂蜜吃,蜜蜂也不會持續受到干擾。



山蘇是部落重要的經濟作物
剛滿三十五歲的法祖吾,指著園區中大片生態植物說:「這是二哥的弟弟,四叔的哥哥」聽起來像猜謎,令人一頭霧水。原來這是東源村最重要的經濟作物「山蘇」,一道在餐廳中常見的菜餚。登山健行時常看見山蘇,讓我誤以為山蘇是自然野菜,沒想到形形色色的蕨類,不是每一種可以吃下肚()。南洋山蘇不同於觀賞用的臺灣山蘇,而兩者之間的差異在於孢芽的長短。穿著傳統服飾短裙的法祖吾進一步解釋說:「山蘇是一種高收益的作物,因為它四季都可以採收,夏天三收,冬天五收」。家家戶戶種植大片山蘇是部落主要的收入來源,但也有人選擇種植火龍果。

民國三十年,日治時代,牡丹鄉是第一個水稻種植示範區,但後來因為雨水不足,加上農業政策改變(位於水庫上游不鼓勵使用農藥),這裡已經看不見水稻的蹤跡。目前由真理大學莊孟憲老師帶領的團隊,執行「牡丹鄉東源溼地保育行動計畫」長期進駐,與鄉公所及東源部落合作推廣生態旅遊,讓一般遊客有機會親近這片傳說會跳舞的水上草原。「我和牡丹鄉的淵源是因為在成大念書時,來這邊幫他們寫鄉志」莊孟憲說。



草上飛 心情飄
民國100年,真理大學與牡丹鄉公所合作向內政部營建署申請,將旭海路口溼地、東源湖與水上草原合稱為「東源溼地」。總面積約112公頃的面積是「地方級」的國家重要溼地。目前對外開放的活動,主要是環境教育體驗、原住民導覽解說和野薑花觀賞。其中最受人津津樂道的是「草上飛」戶外體驗,活動必須要赤足踩在泥濘裡,看似綠茵蓊綠的草原其實下方富含水分,踩在草上的感覺就像是採在水稻田中,濕濕軟軟令人想尖叫。目前由社區發展協會承租面積大約有30x40公尺的範圍,以定點非漫遊的導覽方式供遊客體驗。解說員在之前必須接受鄉公所舉辦解說員訓練和考核。在來到之前,我聽說了各種奇特的形容詞形容水上草原,但一切感受莫過於親身將全身投入自然的環抱。

穿越一個小河流,大家依序脫了鞋,小心翼翼地走在自然步道上,既期待又興奮地感受溫柔的腳底SPA,稍有不留意,便會陷入腐質結構鬆散的部分,一陣驚呼卻迎來一陣同伴的歡呼。專長為生態研究的莊孟憲老師說:「大量的水生植物殘骸形成了腐質層,提供水生植物生長的養分,生生不息的循環最後變成豐富的腐質層堆積,結構緻密飽含水分,所以踏在上面會感覺到實在但不穩定的獨特感受」。而解說員帶著大家手牽手,四肢並用地唱歌、跳舞、轉圈,感受天地合一的暢快感,我暗想這肯定是台灣絕無僅有的旅遊體驗。

    當地物種水社柳

限量客數 保護天然溼地
部落並非毫無管控地接待旅客,據生態專家觀察,經過踩踏的腐質層結構會被改變,上面的水生植物也會因此死亡,溼地生態容易遭受破壞。為了保護環境也提升在地觀光發展,社區發展協會規定每日接團量不超過五輛遊覽車;目前該地為私人土地,希望遊客能尊重在地部落,參與相關活動務必事先預約。不遠處有東源部落最知名的湖泊區,佔地面積約12公頃,位於牡丹鄉東源村北方的「東源森林遊樂區」,擁有美麗的東源湖。日據時時代,日本人稱這裡為「kutji(義思為嘴,延伸為水源頭),意為水源匯集的地方,因「kutji」的發音近似「哭泣」,後來大家也稱這個地方為「哭泣湖」。東源湖的建造不僅是為了提供199線下游所有村民的灌溉水,也是東源部落重要的水源,因此又有「東源精神湖」。

法祖吾笑笑說:「小時候我們都在這邊游泳」但現在看下去,湖泊並非清澈潔淨。原來為推廣觀光,政策鼓勵當地族人改種觀賞用的野薑花,因此原本多元的豐富物種景觀因人為的介入而改變。早期有民眾種植睡蓮造景;但是湖裡的觀賞植物擴張太快,日益優氧化,現在往水底看,只見一叢叢的荸薺。反倒台灣原生瀕臨絕種的在地樹種水社柳,現在全台只剩不到二千五百棵左右,東源濕地內就有一千二百多棵。水社柳過去生長於中低海拔溼地湖沼,卻在人們的開發後漸漸消失。12月至隔年2月是水社柳的開花期,雄株的花苞吐出金黃色花穗,很多黃色小花同時生長在一根花軸上,伸長的金黃色花絲相當顯眼,遠觀全株披滿金色,所以水社柳又被稱為「金柳」。

找回消失的水社柳 向土地說謝謝
逐漸消跡的水社柳在社區發展協會的推動下,被再度鼓勵種植。莊孟憲說:「老實說,水社柳是一種自取滅亡的植物,它習慣長在老化的溼地邊緣,是濕地固定泥土的功臣,但日子一久,濕地逐漸陸化後,就慢慢被陸域的植物取代」。對東源村的族人來說,環境是動態的,隨著政府農業政策和經濟發展的趨勢,每一個時代都呈現不同的面貌,從祖先種植的稻米到現在的野薑花;從繁茂的桃花心木林到大片的山蘇田,東源村一直尋找一種自然與經濟和諧的方式。排灣族的Masalu意思是「謝謝」,樂觀的他們認為不管怎麼樣,老天對他們還是很好,有豐富的自然資源和環境生活。

牡丹鄉東源村和真理大學環境教育暨生態保育研究推廣中心」相遇的過程很有趣,對生物學家來說,每一個物種都有精確的名字,無論是學名或俗名;但對原住民祖先來說,生活是一連串的經驗、智慧、和傳承的累積,很多植物沒有名字,但族人總知道如何與他們和諧共處,需要的時候善用它們,不需要的時候不打擾它們。隨時和萬物生靈說Masalu。看似一望無際的水上草原,是禁地、也是聖殿,沒有祖靈的祝福很難安全無虞,因此每一次的參訪都必須要當地的解說員帶領。
想旅行的時候,不妨走到國境之南隱藏在山裡的部落,向東源溼地說Hello,聽到人人口中的Masalu,心情一定會變好!

原文刊登於 台灣建築雜誌-GREEN雜誌 2015.02 封面故事專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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